第一千九百八十九章 苍龙七宿(三十) (第2/2页)
蒙恬属于讲脸面也有操守的贵族,一向都把这些‘火耗’尽可能控制在一个足够合理的范围内,然后自己拿大头,下面的人分小头。
帝国的官员,尤其是中央朝廷的官员,在这方面基本都都差不多。
捞钱的办法多的是,大可不必为此把脸面都给丢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钱对于官员来说不是很重要。
钱和钱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秦朝的钱,和清朝的钱,就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区别不在于钱本身,而在于钱能做到的事。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你想找推磨的人可以用钱来解决,想找个能登月的人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帝国的商品经济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商品种类稀缺。
供应普通老百姓日常所需倒是足够,但对于上层阶级来说,根本就不够看。
没有足够吸引人的商品,要钱有什么用?
当然,有些时候,钱可能会超出作为一般等价物的用处,可以达成一些超乎‘购买’这种行为的目的。
但对于帝国官员来说,这种事他们靠权力可以达成的更合理,更轻松。
因此,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用来合法买东西,有往往买不到什么满意的商品的鸡肋。
有需求,但需求量一般般。
书归正题。
蒙恬安排人尽可能的给韩非那边送过来的军械物资伪造了合理的来源,但这类物资都很敏感,基本上都是民间不需交易,乃至不许私人持有的东西。
凭空多出这么大一批军用物资,想找个合理的来源很难。
蒙恬只能尽量找补,实在没办法的部分,就只好尽可能隐瞒来源。
只要别让人直接追查到韩非头上,追查到流沙头上,哪怕别人看出了问题,他仍然有糊弄的余地。
这类敏感的物资,说不清来源有问题,但要是说清楚了,问题只会更严重。
听到黑袍人明确指出了其中的问题,嬴政看着面色如常,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语气略有起伏的回道:
“那你也继续查吧,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黑袍人没有说话,悄然从房间离开。
屋内再次只剩下嬴政一人。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中一阵接着一阵的涨痛。
他的偏头疼有些要发作的迹象。
不过嬴政却没有要服药的意思,而是就这么硬撑着。
嬴政并不讳疾忌医,也不排斥阴阳家进献的丹药,往常他服药也鲜少有所顾忌。
但现在古寻不见了,他更依赖于丹药,反而不愿意随意服用丹药来缓解头痛了。
缓了好一会儿后,嬴政适应了头部的阵痛,开始细思北地的种种异常。
从目前的情况来说,还不能得出特别明确的推论。
说到底,无非就是流沙,或者说长公子派系在北地诸郡内有大批量的物资往来。
这事说敏感也敏感,说不敏感也就那样。
北地这些年的发展壮大离不开流沙的倾力协助,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在北地经营着方方面面的生意和产业,可以说除了明令只有朝廷才能经营管理的垄断行业,其他所有生意都是流沙的——或是他们主导,或是他们参与。
所以流沙在北地诸郡有大宗物资运输往来实属正常。
危险的是,过去一年多来,北地诸郡流通的物资似乎都经过了刻意的掩饰或保密,甚至去向也不明朗。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对此,嬴政也不禁陷入了迟疑。
他并不担心北地出现超出他掌控的变故,但他不希望发生这种情况。
关键是现在古寻不在,他无法确定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隐情,或者说……多大的隐情。
除了古寻,流沙的其他成员都不被嬴政放在眼里——不是看不起,但身为皇帝,其他人确实不够格直面他。
唯一的例外就是流沙理论上的大靠山,帝国长公子扶苏了。
作为皇帝的儿子,自然有资格直接面对自己亲爹。
但对嬴政来说,面对古寻,和面对扶苏,他是两种态度,两种处理方式。
对古寻,嬴政会直接主动把人找来聊一聊,话不会说的太明白,但该点明的都会点出来,以观察古寻的反应,从而判断古寻的态度或想法。
对扶苏,嬴政就要更被动一些,不会主动找自己的儿子要个解释或说法,而是直接等一个结果。
结果他满意与否,决定了他最后会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扶苏。
从本心出发,嬴政希望最后是个能令他满意的结局——他确实很厌恶扶苏性子里那些和他这个亲爹截然不同的部分,但他也确实钟爱这个长子。
………………
北地的局势正朝着很危险的方向逐渐滑落,另一边农家的造反大计也是一波三折。
之前陈胜要求张良向‘田言’表明他们必须要见到对方的诚意,否则就要放弃合作。
而张良呢,压根就没有替他们转达,隔了一段时间后直接假借阿言的名义,给了个爱咋咋地的回复。
他倒不是存心捣乱,而是因为就算他如实转达给了阿言,得到的回应也就是差不多的说法。
他索性懒得再折腾这一场了。
说到底,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始终没有越过利益合作这条线,没有延伸到立场问题的程度。
没有涉及立场,陈胜吴旷就不可能真的和‘田言’彻底翻脸,大家仍然要落到‘谈’这个字上。
关乎利益的事,最终只能由利益的大小来决定结果。
口头上一时的说词,不重要。
张良省了事,但陈胜吴旷让他的回复给气了个半死。
而最让他们憋屈的是,就算气个半死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是,他们第一时间跟张良表态大家一拍两散了,合作的事不了了之,但这事到底黄没黄,大家心里都明白。
就算是陈胜这种暴脾气的,也知道很多事不能由着性子来,不能由着自己的好恶来。
他们终止合作的表态,在事实上只能算中止,随时都有弥合关系,重启合作的可能。